“我在我的工作室,不吵你就是了。”
“你喜欢穿汗衫工作,我受不了。”我一口拒绝。
“我以后多注重服装礼貌,还会打领带。”
“那更糟,光打一条领带,连衬衣都不穿。”
“好吧!给你一个星期找房子。”
“你保证在这一礼拜准时上下班?”我不放心。
“嗬嗬!”
他整整一个礼拜没上班。
我不会笨到以为他病了。
他生得是懒病、游玩病、花钱病。
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他,可是我没空,我要工作,要寻找吉屋乔迁,还要应付南茜张。
“他不在。”我在电话里说。
但她再也不相信我,每天装不同声音来打探,有时候还找人冒充黄百成的朋友。
谈恋爱谈到这样,我为她觉得悲哀。
她却乐此不疲,不肯降亡了事。
反正这不干我的屁事。
张祥瑞却找上门来了。
一天,我正在努力工作,他来了。
“我有活跟你说。”他的神情沮丧。
“我没空。”
“你最好有空。”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我桌前。
“张先生,你扰乱我工作。”
“我可以付谈话费。”
“我认为你的建议棒极了。”我冷冷地说,“你可以付给律师。”
“我们的问题没有严重到这样吧?”
“我们没有问题。”我抬起头,用手指他,“张先生,那是你的问题。”
某些时候,他象个患了水脑症的大头婴,可以活下去,但却难以治愈,也无法教育。
下次我会记得把门锁好。
我只是个技术工,骚扰会有碍我的工作品质。
“你的这件工作值多少钱?”他指着我手上的模型,“我付全额给你。”
“你付不起,这是无价之宝。”
“怎么会?”
“怎么不会?”我对和他耍嘴皮子厌恶极了,“拜托出去好吗?”
“我妹妹自杀了。”
难怪今天她没打电话来,原来没空。
“先生,我妹妹也有问题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”
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吃惊:“没想到你是个如此冷漠的人。”
“这跟我有什么相干?”
“如果她死了——”他生气时,青筋暴露。亏他还是个受人尊敬的心理医生,我看他自己都有问题。
“她没死,对吗?她死了你也不会到这地方来。”
“你倒很清楚。”
“因为不干我的事,我比你冷静。”
“你有我没有的优点,所以才找你商量。”
他是拍马屁的专家。
“帮我找黄百成。”
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。”
每个人都以为我是黄百成专家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说,“他在奔达森林游乐区。”
原来他还是个侦探,不过他的情报正确,黄百成是在那儿。他是逍遥仙子,爬树、钓鱼、泛舟、露营、玩野外求生,大概乐不思蜀。
留下我在办公室受苦。
但我宁愿受罪,也不敢想象自己到了森林中该如何生存。我从未梦想过做女泰山。
我连露天洗澡都会被蚊子攻击个半死。
我答应张祥瑞去奔达找黄百成。我也有妹妹,但我不似他如此爱护同胞手足。
到了奔达,我才发现自己真是自作自受。
我不敢坚持骑脚踏车,三个钟头的上坡路,我会累死;也不敢单身拦计程车,一路都是观光果园。杨桃、莲雾、水犁、芭乐,果树又高又密,劫财劫色只消轻轻一推,就会曝尸荒野,几天几月没人晓得,徒徒恶心了来采水果的人败兴而返。
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计程车司机也有很多好人,捡到上万美金不动心者大有人在,十步之内必有芳草,但我在自己的十步之内还是小心点为妙。
好不容易找到了专攻山路的小巴土,死等活等地等了半个钟头,再高贵的人经过一番炎日曝晒及车尘洗面,也会面黄唇黑。
巴士中冷气特强,一进去就猛打喷嚏,前面老农夫妇怡然自得。到了下一站上来一群郊游的小鬼,吵得天翻地覆。一路颠啊颠的,慢慢人都光了,车中又恢复寂静,最后连老农都到了家,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。天慢慢地黑了下来,司机从照后镜瞄我,望得我毛骨悚然。
过了一会儿,我才想到,不仅我害怕,他也紧张,万一我在后座突然如一阵轻烟化掉,怕他不吓得屁滚尿流。奔达终于在望。 下车后,我直奔营区正中的绿色小屋。屋里电视机开得震天响,放的是连环炮,胡瓜正在捉弄银霞。向银霞世界上最大的哺乳类是什么,她答称大象。胡瓜笑得恨不得一头撞死。
屋里一个人都没有,我只好去翻登记簿,果然翻到了黄百成老板的芳名。
找到了他的名字并不代表找到他的人。我选择了一个自然而颇有智慧的方式,不是任何登山手册都说过吗?若是发生了山难,应该循着溪水走,一定走得出去。
奔达营区有一条只可以称之为“水沟”的水,但总比没有好。
我顺着那条漂满了杂物的水沟往上走、天暗得很快,两旁有灯,勉强还看得见,一路阴森荒凉,越走越让人胆战心惊。难怪电影“鳄鱼先生”要说:“这不是你们都市妞儿来的地方。”
我是误入歧途,但也只有自求多福。
有一女作家名廖辉英者,曾写一方块文章叹道:人出名了,就有许多社团、学校邀去演讲,往往讲完了,邀请去讲的孩子虚荣心满足了,自己回宿舍睡觉,把大作家往校园一丢,偌大校园又深又广,四处黑漆漆,她老人家提个大箱子四处无人又拦不到车子,吓得哭也不是跑也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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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伴蔷薇 第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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