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通了,官场险恶,总有些他无力左右的事发生,既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,那么他彻底退出官宦仕途,就该了了诸多纷扰吧?
尤其,他日夜为当年扬州的文字狱而自责,若继续留在官场上只是再多见到一些人间不平罢了。
不如今后“日长睡起无情思,闲看儿童提柳花”,这样的日子也许更适合他吧?
想到从此可以远离那种日子,他唇边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宽慰的笑。
蓦然灯影一飘,唐子英愕然抬起头,惊见书房内突然出现的人影。
他没有惊慌,反而有种认命的潇洒,微微一笑。“请坐。”
怃媚手执青锋,倒被他这样恬然的气势给震住了。
“你知道我要来?”
唐子英慈祥地微笑著,“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,只是不知道原来你是位女子。”
“是女子又如何?”她冷硬地道:“照样可以取你项上人头。”
“我要向你致上最深的谢意和歉意。”他静静地道。
妩媚眨了眨眼,不明白地道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做了我该做,却一直没有做的事。”
“杀了你吗?”她嘲讽道。
“也可以这么说,”他微笑,深邃的眼眸盯著地,“你是当年扬州文字狱的苦主?”
“你如何得知?”她愕然。
“也该是时候了,从喀什尔到李泰来、蒙里汉到我,有谁不知我们就是当年主持扬州文字狱的四大首脑?”他真诚道:“我要感谢你阻止喀什尔三人继续为恶行凶。”
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“我无意为自己开脱,只是当年他们三人藉文宇狱大逞私欲,我该在当时就阻止他们的,可是我没有,我却选择明哲保身,没有试著阻止他们。”他苦笑,痛恨著自己的怯弱。
“你这是向我求饶吗?”
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痛恨以前的我;今日若能死在苦主手中,对我来说,其实也是一件得以解脱的好事。”他凝视著她,“既然我已经快死了,那么你可以告诉我,你究竟是哪一家的遗孤吗?”
“扬州柳衣巷的宋家,我爹叫宋士豪。”她恨恨地道:“他老人家没有任何反清思想,他只是一位慈善的老好人,济贫扶弱,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。”
他恍然大悟,“我记得。唉……曾有人因写过‘清风不识字,何必乱翻书’就被捕下狱,可是你爹宋士豪却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……”
“你是说我爹拥有什么珍宝,因此才让你们眼红下手?”
“还记得你们被抄家,满门尽灭的事吗?”
她眼神一冷,“谁忘得掉?”
“你爹是扬州有名的富商,喀什尔曾向你爹索贿不成,因此才痛下杀手,抄家之后的财产俱归他所有。”他沉重地道。
“那我姑妈呢?我姑妈他们又有何过错?”
“他怕有人告上朝廷,只因你姑妈家在杭州也是有头有睑的人物,因此他又派了杀手追杀……”
“我明白了,我全都明白了!”她目光似血,“你既然知道这一切,为何不制止他们?”
“所以我该死,”他痛苦道:“当时鳖拜权势滔天,喀什尔等人是他底下的红人,若有人敢动他们一丝一毫,下场凄惨可见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上奏朝廷,请皇上圣夺?”她凄厉地道:“为什么让我一家惨遭不白之冤?”
“圣上当时年纪尚轻,还刚在部署著如何除掉鳌拜,我又怎能轻举妄动?”他直视著她。
妩媚往后退了一步,痛楚地道:“你……”
“我绝非为自己开脱,只是把这一切都说清楚了,心里头就再无遗憾了。”他缓缓闭上眼睛,“动手吧!”
妩媚颤抖著手,她想要一鼓作气地杀了他,却发现自己犹豫不决了起来。
“不要杀我爹!”
一个人影自门外冲了进来,猛然挡在唐子英身前。
妩媚和来人面对面,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大一震。
“是你?!”
“是你?!”
妩媚脑海恍若被雷重劈一般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“不……”
岭云也重重一眩,他咬著唇道:“为什么是你,为什么偏偏是你?”
妩媚凄楚地笑了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“我们是仇人,我们原来是仇人。”
岭云太过震惊了,他满心伤痛不敢置信地看著妩媚,喃喃道:“不是的、不是的……”
唐子英不解地看著他俩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爹,她就是我跟您提过那位出淤泥而不染的柳妩媚。”他哀痛地道,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。
妩媚低头落泪,她拚命吞咽著痛苦,却怎么也止不住伤心。
她手上的剑不由自主地铿然落下……
为什么?老天爷为什么要这般捉弄她?
唐子英看著他俩满眼的伤痛和爱意,霎时都明白了,他心底复杂而矛盾,蓦然地冲口道:“你们别伤心了,听我一句话!”
妩媚抬起了头,泪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“仇人”。
“当年造孽的罪人是我,与你们无阕,”唐子英深深地一叹,轻轻地走向她,弯腰拾起了那把长剑,唇边露出了一个感慨的微笑。“我以我的手,终结我自己这条罪恶的生命……你和岭云,依旧是生死爱侣,不必因我而改变。”
岭云和妩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同时大震!
“爹,不行!”岭云冲向父亲,要夺下那柄剑。
妩媚脑中飞快闪过了师父的话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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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兰魅影 第2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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