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道为了什么,我心中好难受……眼泪,眼泪,就是止不住……”
一阵狂风卷进书斋里来,几上的画笺飘坠落地,只见画里蟠螭琼枝,胭脂淡染,柳中双燕,还有一只尚未画好,只画了一半羽毛。
望着本该双飞的燕子,只画好了一只,看起来,形孤影单——她如着雷击,手中的画笔哐啷一声跌坠,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突然间,她明白了。
不祥的预兆、莫名的心痛、团圆镯的宿命——她全都明自了。
蒙古 呼伦贝尔大草原
碧绿如茵、浩瀚似海的广袤草原上,鼓声如烟。
势如雷震、响彻旷野的号角声中,一面焰红镶白边大旗在风中飘展开来。
烈火震撼天地,万里长风卷起千堆沙雪,一场激战刚刚结束。
额豪骑着火炭龙驹,巡视着血流成河、尸横遍地的呼伦贝尔大草原。
暮烟中,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郁和惆怅,突然袭上了他的心头。
呼伦贝尔高原,他的故乡,东北蒙古最水草丰美、绿野茫茫的富饶牧地——如此辽阔绚丽的原野风光,是他连作梦都想着要回来的地方;是他答应了帆龄,要带着她策马驰骋的世外天堂。
然而此刻,这里竟成了杀戮震天、赤血满地的战场。
他惆怅地下了马来,望着自己染血的手,想起方才一场惨烈无比的激战——狂跳的战马纵横嘶鸣着,骠悍的准噶尔蒙古武士,和他所率领的满蒙汉战士挥着雪亮的刀枪,生死相搏、浴血厮杀……
这一仗,他又赢了。战败的葛尔丹溃不成军,率领着剩余的上千兵士进往呼伦河畔。
然而,死的绝大部分都是蒙古人,是他自己的蒙古族人!
他想起了一个死在他刀下的准噶尔叛军,至死都拉着他的战袍下摆,瞪着不肯瞑目的眼睛,嘶哑问着:“额豪·特穆尔,我蒙古的第一英雄啊,你为什么要效忠大清皇帝,带领清兵来攻打自己人?你忘了自己是蒙古人,是咱们蒙古族中的第一英雄勇士吗?”
他胸口剧烈起伏,心头像压着一个大铅块沉甸甸的,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。
想起过去一年来厮杀的烽火和马鸣,死尽散尽俱不复来的蒙古男儿,他在暮色中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,压抑着胸口那股难以名状的沉闷情绪。
蓦然,他纵身一跃,跳上了火炭龙驹的马背,驰向茫茫苍原。
他策马狂奔,腾越的红鬃烈马和他伏在马背上的身子,在暮光中划出了一段段弧形的闪影。
风吹千里、云涌九霄。他仰头,望着穹苍中翔飞不息于日夜的鹰,一颗心,仿佛也奔流向无尽的天地,飞回了帆龄的身边。
此时此刻,他多么盼望能够见她一面?多么盼望能够拥她入怀,让她的温暖来驱散他的寒凉、沉郁与痛楚?
浩大穹苍,飘荡着长声的鹰唳,他仰首静观聆听,望着空中一对比翼翱翔的海东青,想起了一年前自己曾经对帆龄说过的话……
“我会带着你在呼伦贝尔草原上打猎放牧,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——到那时候,我们两人就可以像那对海东青一样,遨游长空,比翼双飞了。”
他勒住马,缥缈出了神,整个天空里,仿佛都回荡着他的渴盼。
我们两人就可以像海东青一样,翱游长空,比翼双飞了。
“亲王,武宣亲王爷。”
烟尘滚滚,草原上卷起漫天沙烟,一对侍卫亲兵策马疾驰了过来,领头的正是蒙军正红旗都统,科尔沁部的明安贝勒。
“王爷,总算追上你了。”
明安贝勒端俊有神的脸庞上满是汗水,气喘吁吁地道:“王爷的火炭龙驹可以日行千里,放蹄驰骋起来,咱们所有人最骏的马都追不上。”
“这么急找我什么事?”额豪微微一笑,控辔缓行。
“葛尔丹刚打了败仗,他那人生性凶狡,一定不甘心,属下怕他会暗中埋伏兵马想要突袭。”明安贝勒神色严肃,策马护卫在额豪背后。
“王爷,您身为主帅大将军,怎么可以落单?请王爷快回营吧!”
额豪望着辽阔的穹苍和无边的草原,突然问道:“现在是二月了吧?我看到草原上的鲜花都开了。”
“是啊,今儿个是二月初三。”明安贝勒说道。“算起来,咱们和葛尔丹整整打了一年的仗啦,从西边打到了东边来。这葛尔丹真他妈的狡猾,论起逃跑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。”
额豪出了一会儿神,突然回过头去,望着明安贝勒,决断而刚毅地道:“葛尔丹被咱们追击了一年,现在只剩残兵败将,他所率领的准噶尔叛军剩下不到七千人——这场仗,不必再打了,咱们准备回师还朝吧!”
明安贝勒一怔,容光登时焕发,脸上浮现了欣悦之情,大声道:“是,末将立即回营传令!”
众侍卫亲兵一听到额豪终于肯班师还朝,凯旋回京,脸上全部浮现喜色,放声欢呼起来。
额豪下了决断之后,登时胸襟大畅,如释重负,仿佛心口一直压迫着他的铅锤终于落地。他望着碧空中回翼并翔的海东青,唇边噙起一抹温柔宁馨的笑意。二月十五——帆龄,我回来赴约了,我们终于要团聚相见了。
落日余晖中,晚霞火一般的焚烧了起来。
大风卷起漫天尘沙,一队骆驼突然疯狂般地向着他们疾奔了过来。
驼铃叮当狂响中,如雨般的箭矢从骆驼队后向他们射了过来。
“王爷,小心,有埋伏!”明安贝勒狂吼,举起盾牌护住了额豪的身子。
只见骆驼队后,潜伏着几十个准噶尔叛军,强弩齐发,箭羽如林地射向了额豪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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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梦誓 第2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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