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间,他领悟了什么。
「是我的喔,爹帮我埋的。」
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,她的女儿红。
「这不能——」他连忙要再埋回去,被她制止。
「牛婶说,今天是好日子,会白头到老,夫妻恩爱。你娶我,好不好?我们现在就成亲,你跟我白头到老,夫妻恩爱。」
他哑了声。
怎会不好?他求之不得!
可——这太突然,也太寒碜,不能如此委屈她。
「这事等你酒醒再——」
「你知道我没醉。」
他静默下来。
是啊,有何不可呢?
早先就是他顾虑太多,累得她要不顾矜持表态,已亏欠过她一回了,如今她都主动求亲,难不成还要拖拉着不干脆?
他愿陪她疯癫一回——
「好,我们成亲。」无论她是当真抑或醉后戏言,他是真心实意,愿娶她为妻,一生诚挚相待。
因陋就简地原处拜了天地,再朝她指示的父母坟头方向磕头三拜,最后,夫妻执手盈盈一礼,唯望举案齐眉,相持以诚。
没有红烛喜帕、大红灯笼,也没有摆桌宴宾、贺客盈门,只有执手相依的两人,以及一坛陈封二十年的女儿红。
她开了封,于君对饮。
月已半沉。
一坛女儿红,两人肩靠着肩,举杯对酌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也喝去大半坛。
「喝了我的女儿红,想不认账都不行了。」
「我没想赖。」他接过她手中的空杯,温存拭去她嘴角的酒渍,才又替她斟上半杯,一如以往那般妥帖照顾着她的需求。
「其实我酒量很好,不会醉。小时候爹常灌我吃很多珍贵的补药补酒,所以身子骨很好,也不容易病。」
「房里那一大柜子的医书,全是爹留下的?」
「嗯,他是大夫,医术很好,医德更好,若遇上穷苦人家,看病常常分文不取。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医者父母心,总说要把这一身精湛医术都传给我,希望我也跟他一样,懂得帮助那些无助病苦的人。」
「我——当真是你医的头一个病人?」若不是纯粹吓吓他,就是真的只医过牲畜了?
「是啊。打我有记忆以来,就在爹身边看着,把脉、下针多少也学了一点,遇到不懂的就翻翻医书,总有办法的。」
「……」你这样讲,难怪没人敢让你医呀!
她其实比他以为的还要更聪明,他这一身沉疴,能让她医治到今日这边景况,靠的绝非只是运气。
「那后来呢?爹是怎么去的?」
「积郁成疾。」这种心头病,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医不了的。
「咱们常去抓药的那间药铺子,那原是我家的,爹太信任人,才会教人给拐骗了家财。可他无怨,只恳请那人留下王掌柜,他跟着我爹做事了大半辈子,都年纪一把了,不堪再受折腾。」
这哪来的傻子啊?自身都难保了,还一径替他人想方设法。
可也就是这股子傻劲,才会教出这样的傻女儿,傻得——无比美好。
正因为这样的她,才圆满了他的人生。
他回身,带着满怀的感恩,将她拥入怀中。
她靠着厚实胸坎,低低续道:「一家子两袖清风,只好回到这祖传的老屋。先是我娘不堪劳累病倒了,咱们连抓药的钱都没有,昔日帮助过的人,没有一个站出来帮我们一把,因此不到半年,我娘就去了。再来就是我爹……临终前,他坚持一生的信念也迷惘了,愧悔累及妻儿,问我——一世为善,真错了吗?
「错了吗?我答不出来,可也不自觉在走他的老路,爹教了我一辈子的信念,无法说抹就抹得干干净净。」她仰眸,问他:「你认为,我该如何回答我爹?」
他不答,反问:「带我回来,悔吗?」
「当然不。」这一回答出口,她便懂了。
她若悔了,没那软心肠,今日他便不会在这儿,与她拜天地,共饮夫妻酒。
爹没错,世人千万种,不会每一种结果尽皆相同,有好,也会有坏;有穆浥尘,也会有孙秀才,不需苦苦拘泥于结果不尽如人意。
这世上,总要有几个痴儿,教时间存在着希望与美好。
「我若再找麻烦,你就别叨念我……」她叹。
心里早有准备了,她败家,他拼老命养家便是。
「时候不早了,该睡了。」他拿开她手上的酒杯,不让她再饮。虽不会醉,喝多了终究伤身。
她难得乖巧,一句也没抗辩,软软偎去,臂膀攀上他肩颈,意图极其分明。
懒鬼。他也认命了,张臂抱起她,充当穆大姑娘的跑腿轿夫,将人安安稳稳送上床。
打直腰杆正要退开,他冷不防又教她揪住襟口,一把扯了回来。
「洞房花烛夜,你上哪儿去?」
「别……」这回防备不及,他整个人跌上软馥娇躯。
原来,姑娘身躯如此柔软,感受到玲珑有致,婉媚似水的女子体态,他几乎要心神荡漾。
她纤指轻刮他臊红的颊。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君子不是这么当的?」
再把持下去,就不是君子,而是愣子了。
他抓住颊畔搔弄的柔荑,合握掌中,凑上唇边珍惜万般地轻吻一记。「真的可以吗?」
总觉得太委屈她。
至少——等他有能力,用大红花轿、明媒正娶将她迎进门。
「你似乎还没弄清楚——现在是我娶你,不是你娶我。」早早从了她的姓,不是入赘是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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买夫 第1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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