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惊心动魄的剎那间,他胯下的枣红马受惊,猛地昂首嘶鸣、马蹄乱踢。
前一刻他还稳稳坐在马背上,下一刻便发现自己被狠狠地抛在了硬邦邦的泥地上。
古淮南的呼吸因受此猛烈撞击而忽然停止,诧异地无法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耀,胸口如遭千钧重压,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少主?!”不知过了多久,路延和紧绷的声音传入耳中。
他愣愣地看着悬在头顶那再熟悉不过的脸,对方仍无法开口,甚至无法喘气。
“老天……那个冒失鬼!真该抓来痛打一顿!”路延和急忙将他扶坐起来,看着他发直的眼神,担忧地问:“少主,你伤到哪里了?”
古淮南仰着头,定定地注视着天空,良久后终于缓缓呼出了窒于胸口的气。“呃,谁敢相信?从十岁起我就没有坠过马,这该死的……”
“得罪了,我不是故意的!”
就在他忿忿不平地咒骂时,一道低哑的声音介入,令他和路延和都猛地吃了一惊;抬头一看,不知何时,他俩身后站了个人。
那是个头戴毛毡帽,身着白衫,外套羊皮小褂的少年。
听他尖细的嗓音,估计顶多不过十三、四岁。
大概知道自己闯了祸,当被四只眼睛紧紧盯着时,少年因羞愧和忧虑而小脸通红。
他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儿,手里还牵着两匹马,其中那匹白色骏马,无疑正是肇事者,另外那匹枣红马,则是古淮南受惊跑掉的坐骑。
看着那匹头小目明,昂首挺胸的白马,古淮南暗自泄气。
那是被当今皇帝誉为“天马”的乌孙马,不仅毛色油亮,身高体健,而且天生有种悍威,难怪自己的坐骑会被牠惊吓得大失常态。
与他的沮丧相反,路延和则是全然的愤怒。
“你要是故意的,此刻你就死定了!”看到两匹马乖乖地站在少年身后,他生气地训斥着。“骑马有这么野的吗?连路都不看,横冲直撞!”
“我……以为没有人。”那孩子的嘴先是不服地噘起,但一看到坐在地上的古淮南煞白的脸时,那股倔强劲便不见了,声音小小地说。
“害我家少主坠马,还敢狡辩?”路延和直起身还想训斥,却被古淮南阻住。
“行了,延和!被一个孩子撞下马已经够丢人啦,还在这儿嚷嚷什么?让他走吧。”说着,他慢慢站起来,被山石刮破的衣袖松垮垮地耷拉在手肘下。
“哎呀,少主您受伤了!”路延和忽然发出惊呼,抬起他的胳膊。
古淮南低头,看到自己的右手肘破了一大块,正渗着殷红的血,而他的脊背和臀部也在隐隐作痛,不由懊恼地说:“我恐怕真是老了,身子骨这么不经事。”
“二十五岁怎会老?这根本不是少主的责任,是这小子太鲁莽!”路延和狠狠瞪了男孩一眼,小心地为少主清理伤口上的泥沙,却带出更多的血。
男孩发出一声细小的抽气,古淮南听到了,抬头看看他,见他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,目露惧意,便笑着安慰道:“你不必害怕,我没怪你。是枣红马胆小,如果今天我骑的是我的蒙古马,那你再怎样也不能把我弄下马背来。”
“你该用马提子。”男孩小声地说。
“什么?”古淮南没听清楚,再问他。
“喏,这个……”男孩侧身,把自己的白马拉过来,指着系在鞍垫、用粗麻编制成的腿带和皮扣。“如果你用这个,就不会摔下马了。”
古淮南看了看,知道那是胡番用的马提子。
匈奴人长年累月在马背上生活和征伐,为了防止在长距离的奔跑后疲劳无力,也为了让骑马的人保持战斗力,他们在马上增加了这种用牛皮或粗麻制成的腿带,让脚有踩踏的地方。
如此一来,骑者即便双手离开缰绳,仍能安全地留在马背上,也因如此,匈奴铁骑战斗力超强。
他终年走南闯北,当然见过这东西,也曾让人做了一副试用,但装上后感觉不好用,因此丢掉了。
此刻他自然不感兴趣,摇头道:“算了吧,这玩意儿不是谁都会使的。”随即转问男孩。“你是匈奴人吗?”
男孩小脸一沉,双眼冒火地大声说:“不,我是汉人!”
这孩子很有个性,由他身上,古淮南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,因此笑道:“别发火,是你刚才骑马的架势和这胡人使的马提子,让我有此一问。”
男孩看他一眼,没再言语,将枣红马的缰绳扔给他。“接着,这是你的马,牠虽然不是蒙古马,但也是匹好马。”
说完,他敏捷地上马,一抖缰绳,策马离去。
“喔,这小子的脾气还挺大的。”古淮南看着消失在山林中的少年惊叹。
路延和则不满地说:“少主太仁慈了,就这么放过他。”
“那还能怎样?人家已经道了歉,马也给咱们牵回来了,我总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吧?”古淮南安抚他。“走吧,天快黑了,下山找罗爷去!”
***
“来福客栈”是当地最有名的客栈,因此很好找。
掌柜的听说他们要找罗爷,便告诉他们,罗爷包下了北院,可目前暂时不能见客,因为罗爷傍晚在石雕坊被坠落的白石砸折了腿,此刻正由他的搭档帮他接骨治疗。
这消息令古淮南深感震惊和沮丧,但庆幸的是,罗爷生命无虞。
在客栈订了房后,路延和重新替他包扎了手肘上的伤,两人才去大堂吃晚饭。
回房后,路延和睡了,古淮南和衣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,脑海里回想着这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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糊涂奴儿 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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