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了,上回我们在碧山看到的那群外人还在吗?”正霄忽然想到。
“走了。”徐升说:“老张说他们是来找一个逃家的女孩子。”
“那些人看来并非善类,我们还是小心为妙。”正霄说:“找人或许只是个幌子。”
“反正你在山上,有事我第一个替你把关。”徐升拍拍他的肩,“安心啦!”
送走徐升,回到宿舍,阿素还没回来,他干脆歪在床边的窗下,借着天光看英文。才翻两页,就听见人语,忙换上徐升带来的旧报纸。
阿素进来,脱上斗笠,知道他在,并不招呼,就和以前一样,对他不理不睬。
“你的伤口还痛吗?”正霄先沉不住气。
“不会。”她简短回答,在竹柜找东西。
“你怎么不像早上在工寮时一样,和我聊天呢?”他问。
有一瞬间,他看见她的无措。忽然她眼珠一转说:
“你忘了我头脑有些不正常吗?总会时好时坏的。”
哪有疯子说自己是疯子的?正霄真被她搞迷糊了,她早上不是才说自己是正常人吗?但他不会和她争辩的。
“那你什么时候好?什么时候坏?”他只说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她不给他插嘴,立刻说:“你会看报纸?”
疯子永远有行事怪异的权利,他点点说:
“当然会,我进过学校的。”
“什么学校?”她一脸不信。
看阿素那怀疑的表情,他有些不高兴。她以为他真是不识字的村野鄙夫吗?太看扁人了。说出他将去念博士,准教她佩服得五体投地。但他很理智地克制那种冲动。
“军校。”他说。
“哦!”她顿一下:“你既有文凭,为什么要上山伐木呢?”
她怎么又变机伶了?正霄没防这一题,支吾说:
“呃,因为我喜欢山……,对!我喜欢山的空气!”
“你不是说你在台湾没亲没戚,怎么又冒出一个堂哥徐升呢?”她又问。
这一题又更出其不意,她简直是精明了,连他这老情报员都要被问倒。
“呃……,他是我远房的堂兄,很远很远,几乎没有任血亲关系,所以一时忘了。”他忙解释。
“难怪你们一点都不像。”她说。
这时阿彩在外头叫着“捆柴”,阿素匆匆跑出去。
正霄暗呼一口气,阿素还是“不正常”一些好,他真不该鬼迷心窍,想和她“正常”地闲话家常。
天渐昏黄,炊烟菜香四散。正霄阅完报,走到门口,见阿素又煮饭又整理柴枝,火光映着她的脸颊,流露着淡霞般的光彩。
她已经做得有模有样,只是那粗细不一的树枝不太听话,时时刺她的手,他很自然走过去帮忙。
“你不必来。”她看看四周,小声说:“否则那些太太们又要取笑我了。”
“那有什么关系?”正霄不解说。
“关系大了。她们会愈说愈不正经,唉呀!反正很难启齿,你别过来就是了。”
她的脸更红了,如醉酒般酡红。正霄坐在门口看,又觉得能和她“正常”说话很好,真是矛盾。
他念头一转,心一惊,连忙问:
“你没告诉她们,我们之间的协议吧?”
“什么协议?”她抬头说。
“呃,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事。呃……过一阵子,我会送你回恒春的事。”他有些紧张。
“为什么要说,很重要吗?”她天真问。
“不重要,但千万别说。免得……”他皱着眉头说:“免得她们会取笑得更厉害。”
“哦,我不说。”她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,然后又小声说:“你不满意我,对不对,那你为什么不现在送我回去,再买一个老婆呢?”
正霄相信他的脑血管神经线要打结了,他说:
“我……我没有不满意你。我们以后再说,好吗?”
“什么时候?”她不死心。
“等我想好的时候!”他搪塞说。
几乎逃难似的,他拿着衣服去洗澡,希望回来时,她又“不正常”,忘了这些谈话了。
当晚,阿素又沉静了,躲在自己的思绪中。她好象一到夜晚就如此,有点退缩,惴惴不安,把他视为在灯影下放大的怪物。
正霄学聪明了,不再主动招惹她。
阿素一上床,便在她那边睡着了,彷佛很疲累。
他也很疲惫,但就是辗转反侧,满脑想着今天,想着阿素,想她的反复无常,想她在养父母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?
月影穿棂过,户照着无眠人。
隔壁又传来老洪和阿彩的“运动”声,以往他能一笑置之,如今却有些心乱。
阿素彷佛也在梦中受到干扰,转过身,面对着他。
借着月色,他可以看见她秀丽粉盈的脸庞,朱唇轻启,蝶翅般的睫毛轻轻颤动,不痴不傻、不咄咄逼人,只是纯纯的柔美。
在充满阳刚味的军旅生活中,他从未静下心去欣赏任何细致的东西,更何况需要花心思的女性了。
他隐隐闻到帐内有香味,属于阿素身上的淡淡孔香,引发他久伏的欲望。他不自觉轻靠过去,第一次越过两人的中界线,她的脸就在几寸之遥,毫无防患,像等待什么……。
一束发落在她的眉梢,他伸手轻轻替她拨开,手画过她柔软的细眉,她一动,侧转身子,让他猛地回复神智!
天呀!他在做什么?
他倏地下床,离开温暖的被窝,让冰冷的空气浇熄他蠢动的欲火。这还不够,他更踏出门外,走到荒雾溪畔,一身短衫裤的他都忍不住发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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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雾奇缘 第1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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