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间,她听见茶博士叫著「阿碧姑娘」,她从米饭间抬头,瞧见阿碧走进屋内。
自她适应这里的生活後,阿碧偶尔会过来瞧瞧她……难道是西门永叫她来的?
她掀了掀唇,想要问,却不敢问。
「宁小姐,你果然在这儿呢。」
她心一跳,小声问:「你是来找我的?」
「是啊。我家少爷……」
「哪一个?」
「自然是恩少爷。」见她明显可见的失意,阿碧表情未变,对著她跟屋内的茶博士说道:「恩少爷说,你们老板既然不在,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,你们晚上若不想待在茶肆里,可以一块来府里看戏。」
「看戏?阿碧姑娘,你是说,那种在台上唱戏的戏班吗?」茶博士齐声惊奇道。
「是啊。一个人看跟几十个人一块看没有什麽差别。你们无处可去,就来府里看戏吧。我听大少爷提,这戏班是京师来的,很有名气,好不容易才在八月十五请来的……宁小姐,你看过戏吗?」
宁愿用力摇摇头。「我没看过。」
「那你一定要来瞧瞧。」
「……西门永去吗?」
阿碧拉住她的手,笑道:「你别怕。二少最近根本没回府,不会与你撞上的。」
不会去吗?内心的怅然所失已经严重到连自己都很清楚原因了。只是、只是她一直当缩头乌龟,不敢正视。
正视了又如何?内心小小的声音在抗议。他完美无瑕,而她呢?即使他执意跨过彼此的不相称,但她一想到随之而来的亲密,她就怕得不能自已。
她……终究有些东西再也追不回了。
「那就这麽说定了。」阿碧笑道:「十五那天,我会先来陪你,再一块过去。」
「啊?可是……」
「只要看过一次,很容易入迷的呢。像府里其它少爷就是戏迷,你大可放心,今年十五待在府里的少爷只有了两个,不会有人来惊扰你的,尤其是二少。」
※ ※ ※
不会吧?
茶博士呢?
西门家的少爷呢?
阿碧呢?
西门家的奴仆呢……她瞪著西门家一名家丁轻飘飘地送来茶点,随即在她的眼里一闪而逝。
她用力眨了眨眼,确定自己方才看的是人,不是鬼。
至少,奴仆出现一名。
但,但很不对劲啊!
戏台上地戏子很入神的在唱戏,看戏台上的戏迷……只有她一个啊!
她不敢东张西望,因为她老觉得那戏子边唱边盯著她看,好像她一不专心,就会立刻拂袖走人。
也是。大老远地从京师来,就唱这麽一场,戏迷只有一个人,而且还是一个从没看过戏的人,这戏班子大概很呕吧。
她镇定下来,集中精神看著戏台,没一会儿便入迷起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在她身边坐下,然後很随意问道:「什麽戏啊?」
「嗯……是窦娥冤。」她吸吸鼻子。
「啊?是窦娥缘吧?」他记得明明是个「缘」,什麽时候变成「冤」了?往戏台上一看,愣了下。「那……那是什麽啊?」
「六月飞雪嘛。」
「哦……六月会下雪吗?我怎麽都不知道?」
即使哭得淅沥哗啦,也忍不住被隔壁这人的话给逗笑了。她的视线很舍不得地暂离戏台,往旁边看去。
「六月不会下雪,是老天爷见窦娥有冤屈……」她呆了呆,瞪著身边这个本来不该出现的人。
「啊啊,你哭得这麽惨啊?」他皱眉,然後咧嘴笑:「我差点要自作多情,以为你为我掉泪呢。」他胡乱摸了摸身上,找不出帕子来,只好用袖尾帮她擦去一脸的水。
她呆呆地、没有任何抗拒任他碰触。即使隔著一层袖,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跟怜惜。他不是气到反身离去,再也不回头了吗?
「你介意多个人看戏吗?」他笑著问。
「不……当然不。」她低声喊道,好想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,阻止心脏的狂跳。
假装很专注地看戏,却发现她连戏子在唱什麽都听不清楚,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往左飘,瞄到他自行倒茶啜饮,然後就坐在那儿看著戏。
她想起,他被气走的那一夜,她辗转难眠,想著自己该不该回山上去;想著回去之後,此生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;想著想著……在梦里,二十二岁的她,回去了,然後转眼白发,内心空虚至死……
这梦,把她活活吓醒。
天色微白,她不敢再入眠,只得走到後花园里,看著孤伶伶的茶具跟石桌,终於忍不住放声大哭。
以前,巴不得世上的人都不要来理会她,让她独自到老到死;後来,有人闯进来了,反而无法承受不再相见的寂寞。
她坦承她喜欢他,将他视作心灵上最亲密的人,甚至,这一辈子她敢断言不会再有一个男人闯进她的心里……可是,她真的很害怕啊……
「你啊,可以一直留下来,不必在意我的。」
她回过神,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跟她说话。微微侧头瞧他,他并没有向她看来,反而很专心地看戏。
「永福居缺不了你,你若走了,永福居的帐谁来管?」
「啊……嗯……」
「你也不必怕我再骚扰你,」他微微一笑:「以後,我在南京的日子也不会太多。」
「为……为什麽?」心口又酸又涩的。
他扬起眉,终於将目光落在她有些发白的小脸上。
「阿碧没告诉你吗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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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者上钩 第3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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