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车子开出来,让耀晖坐上去。
“大嫂,”当他扣好了安全带之后就说,“你现今完全像一个大都会的时代女性。”
我笑了:
“会开车子就等于是时代女性了?”
耀晖没有回答。
我刁难取笑了他,他的脸就红起来了。
不知怎的,我竟然朝这个方向,把话说下去:
“耀晖,你喜欢时代女性吗?”
他还没有回答,我就立即做出补充,说:
“我的意思是,将来你择偶了,会选择那些能干摩登的职业女性,抑或是只管理家务,带孩子的传统女人?”
“那就是问,我会选择从前在广州的你还是现在的你,是吗?”
刚好汽车要在交通灯号前煞住了。
是黄灯,可是,我没有冲过去。
我晓得开车这摩登玩意儿,可是我仍然小心翼翼,相当保守,极之传统,一切按最安全的交通规则办事。
耀晖继续说:
“我这个比方打得贴切吗?”
我笑:
“那么,你的选择是什么?”
耀晖想了一想,再抬起头来,眼望前方,道:
“我没有选择。”
是没有想过做出选择,还是不想选择?抑或根本到目前为止没有遇上值得他选择的对象?
如果是后者,今夜与他的见的女同学们都不是他心目中的对象了。
我竟这么关心起耀晖的对象来。
可是,我没有再在他的那句含糊而又另有蹊跷的答案上再做功夫,追寻下去。
答案与我无关,为什么要破釜沉舟,势必翻出真相?
“你会勤力写信回来给我们吗?”我问。
那个时候,没有传真机,甚至不会动辄摇长途电话与拍发电报。
“会的,你放心。”
“那就好,在外一切要小心,没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了,不过,长大了的男孩子应该晓得照应自己。”
耀晖微笑:
“不管长大与否,总之没有人照顾自己的话,一定能适应生活下去。”
“你在说晦气的话,因为这些年,我们都疏忽了你。”
耀晖转头望我,说:
“不,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想表达我其实渴望有人照顾,不管何时何刻何地,有人关心我、爱护我、需要我,总是很好的感觉。”
我没有回答,只静静地听。
“只有一段日子,我有这种很好的感觉,那就是父母去世之后,我跟着你在大宅过的时光,是我最开心的。”
“别这么说。”我把车子停到耀晖要到的大酒店门前,“你开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!”
“你这么肯定吗?”
“对,因为你还年轻,有青春就有希望。”
“大嫂,你也是。”
“所以,我们会有更好更开心的日子过。”
“但愿这些好日子会如以前一样,一起过。”
那“一起过”三个字说得很轻。
耀晖还等不及我反应,就已经推开车门走出去了。
我呆在车厢内,一直目送耀晖走进酒店内,直至隐没。
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盘去时,竟发觉手指僵硬,不能如常地弯曲抓紧软盘。
那是因为我极度紧张所造成的反应。
我不能接受这个由小叔子传递过来的讯息。
我怕想其中的隐喻。
要我面对这个感情的漩涡,我会遍体生寒,不住发抖,然后越往问题的中心想,越令我热血沸腾,身体这么地一寒一热交煎着,开始产生痹痛麻木,整个人一寸一寸地变得僵硬。
这个过程,我从没有经验过。
我要吓死了。
不单是骇异于耀晖的言语,以及他那份自态度与神情中表露的感情,更骇异于我的回应。
我的回应?我做了什么回应了?
耀晖看不到我的回应,可是,我看到自己。
如果只将他视作年轻人一种感情出路与发泄来处理,我用不着惊慌到这个程度。
我可以一笑置之。
我可以正视他,晓以大义。
我可以知之为不知,少管少理。
我可以决定从此跟他少来少往。
然而,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如上的选择,我害怕,因为自知有可能投向耀晖的怀抱。
一念及此,我像一匹被吓着的马,仰头惊叫,然后一踩油门,让汽车像撒开四蹄似的向前狂奔。
金耀晖太像金信晖,在很久很久之前,我已与他相依为命。我现今可以确切地抓着一个复活的丈夫,重新生活。
这个选择,是如许地诱人而浪漫。
所有世间的陷阱,在人踩进去之前都是美丽动人得可以。
于是人们明知是陷阱,都会心甘情愿地不予躲避。
回到家里去,我躺在床上,细细地喘着气。
我告诉自己,我想念信晖。
他离我而去,已有经年。
未曾在午夜梦回时,乘着清风,回来爱抚过我的灵魂与肉体。
他从来对我都是狠心的。
由着我日间胼手胝足,夜里枕冷襟寒,以肉体的疲累去抗衡精神的空虚,不得已每夜都昏然沉睡,偶然醒来,无奈地叹一口气,再睡。
现在,耀晖临别前的凡句话,唤醒了我。
他教我知道除了拼搏、求生之外,还有其他。
这其他对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,依然有着震慑性的威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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裸情恨 第4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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