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非父亲怀中仍紧抱着他视同第二生命的相机,差点因残破尸首而昏厥的她根本不敢认,因为父亲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。
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亲人了,叫她怎能不害怕,万一妹妹如断线的风筝一出去就回不来,那她未来的日子会多孤寂,宛如一盏将熄的烛火不再有任何意义。
「咳!冬雪,妳的声音会不会太大了些,医院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地方。」
似笑非笑的轻咳声让冬雪感到一阵歉意,有些不好意思的瞪了会令她失控的妹妹一眼。
「相信我,我一向很自制,不做为人诟病的行为。」该死的冬天又害她出糗,而且在她喜欢的人面前。
蔺兰生又咳了,像在掩饰笑意。「我明白,妳是我们医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护理长。」
如果她不随时吼上两声,病人的情绪会显得不安,以为住进死气沉沉的安养院,终生没有出院的可能性。
「蔺医生,是我太敏感了吗?怎么觉得这句赞美听起来像讽刺。」他们医院创立至今不到二十年,而她是第四任护理长。
前三任护理长不是亏空公款,便是偷扣病人的饮食费,还有一人对年轻男病人有性骚扰之嫌,所以她实在没办法认同这句好话。
「妳想太多了,我这是恭维。」也是所有医护人员一致的推崇。
「谢谢。虽然我很怀疑你话中的真实性。」他笑得太满了,有几分虚伪。
蔺兰生只是微笑而未反驳,视线越过冬雪而看向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,削薄的发丝飞扬俏丽,像一只白天鹅仰颈向天,一副急欲冲上天的模样。
他永远只能在后头看着她,却始终也跨不过她划下的那一条线,如南极和北极遥遥相望。
「感情真好呀,两位!一同来巡视病房。」真正的交流是有共同的兴趣,共同的话题,而不是风逐着月永无休止。
冬天的一句话令两人脸色微变,一是略显黯然的苦笑,一是脸微红的瞪了她一眼。
「亲爱的冬天妹妹,要见妳一面真的和四季替换一样难,不到秋末冬初是不会见妳出现。」如冬之女神,季节未到犹在冬眠期。
该死的话不说,不该说的话偏说得顺口,她还懂得惹人发火的艺术。
一脸无辜的冬天幽默的回道:「亲爱的冬雪姊姊,我上次回来的时间是春末夏初,而且待了快一个多月。」
差点没被台湾的炎热气候给烤焦了,一遇到大停电的那天,她赶紧收拾行李走人,免得烤成人干。
「一年之中有八个月没待在台湾的人有资格开口吗?一个多月应该没什么了不起吧!」还是一样找不到她的人。
夏天怕热,冬天喊冷,春天又嫌梅雨多,除非是云低风轻又少雨的时节,否则要看到她的机会等于是零,而且她总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回家。
若非她定时的寄明信片回来,否则真要当她由人间蒸发了,只剩下老旧的破相机记录她最后的倩影。
「对我来说足以逼疯我了,妳有见过停止不动的云吗?」那地球也完了。
「有,把它画下来。」她就不信死的东西还能走。
也对,锦绣江山尽在图画里。「姊,妳会不会太挑剔了点,我已经尽量的赶回来让妳见我一面了。」
眉头一拢的冬雪不甚满意的一睇。「很委屈吗?」
「是有一点。」冬天好笑的说道,不意外姊姊眼中又燃起两道熊熊怒火。
「妳……」真敢说,也不想想谁一天到晚为她担心害怕。
「人都在妳面前了何必急着数落她,她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单纯去玩。」虽然他怀疑她偏向后者居多。
一听到心仪的人开口维护,冬雪眼底的怒焰稍熄了一些。「要拍照,哪里都可以拍,不一定非要到国外去,台湾有两千多万人口够她拍到手酸。」
「姊,我不拍遗照。」冬天口气清凉的说着台湾的摄影业,千篇一律的拍照法真的很像在拍遗照,死板板的没什么感情。
她的表情是悠然自得,可她的话犹如火苗一般的点燃森林大火。
「妳在诅咒全台湾的人民都死光了,包括我在内?」什么遗照,她拍的相片才叫生命的终点。
永恒是一剎那的事,也就是短暂如昙花,她按下快门的同时,亦是被拍摄物寿终正寝的一刻,越是美丽越留不住。
撩拨短得像男孩的发,冬天的个性也像男孩一般洒脱。「姊,我还不是仙姑,妳用不着高兴太早。」
神才有力量毁灭一座小岛,或是一颗原子弹。
「我高兴?!」真会被她给气死,学法律的人就一张嘴厉害。
喔!不对,冬天是念了一年后自动休学,因为她要去旅行,见识更多的人文风情,「没时间」为文凭浪费宝贵的青春。
而她当年是以近满分的榜首进法学院。
「瞧得出妳很兴奋,两眼散发迷人的光彩,可惜我不是蔺医生,无法消受十万伏特的电波。」她有意无意的将两人扯在一起。
冬雪表情尴尬得很想把她的嘴缝起来,而一旁贪看她笑颜的蔺兰生脸色也下甚好看,略微一淡的当作没听见她的暗喻。
「冬天,妳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?」他不敢奢望以月计算,诚如她所言,那会把她逼疯。
「明天我就要走了。」迟了恐怕拍不到她要的相片。
「明天?!」
「这么快?!」
男人的惊讶和失望,以及女人的愤怒吼声难以置信,两人四颗眼珠子差点因她惊人主语而滑出眼眶,像是听见外星人在唱「爱拚才会赢」,离谱得叫人傻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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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 第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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