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德言那辆奶油色的法国车出现在陋巷巷口时,的确引起一阵骚动。这是始无前例的,巷里的住民不但没有人能拥有这种奢侈的东西,连个像样的亲戚都没有。
当他们发现慧枫和一个革履华服的中年绅士步下车时,都睁大了眼睛。
『别理他们!』慧枫很不习惯被人这么注目,红着睑,领秦德言来到叔权家门口。
早就有在巷里嬉闹的顽童飞快地向慧枫的婶婶禀报了,婶婶倒还很沉得住气,出来欢迎贵客时,还稍微收拾了一下。
『这位是秦老师!』为了怕邻居误会,慧枫在介绍时特别提高了声音。
『请进来坐!』婶婶居然还颇得体的。
但才一跨进门槛,慧枫心里就後侮了,白楼是何等的雅致怡人,她却冒冒失失的让他看见她竟然住在这种破破烂烂,见不得人的地方。
『对不起,地方小,孩子多,见笑了。』婶婶把秦德言请到客厅。
『哪里!』秦德言淡淡的语气,不亢不卑。
『慧枫常常跟我们提起秦老师,这孩子还多蒙您照应。』
『她勤奋向学,照应她是应该的。』
『今天秦老师光临寒舍——』婶婶一向鲁钝的眼光突然精明了起来。
『说起来,慧枫也是我的入室弟子,她考完联考,我和犬子想在白楼为她好好庆祝。』坐在狭仄斗室中的秦德言,一点也不为所拘束,十分泰然自若。
『那可真不巧,我和她叔叔也特地为这事要庆祝呢!』说着,婶婶责备的看了慧枫一眼:『慧枫,你怎么这样糊涂,也不告诉秦老师一声。』
『我——』慧枫当场气得傻在那儿,不争气的眼泪几乎滚落,婶婶在说谎,为什么?阻止她去白楼对婶婶有什么好处?
『那真是不巧!』秦德言的口气还是淡淡的,好像这种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:『既然这样,我也不好勉强了。』
『实在不好意思!』婶婶目的已达,满睑堆着笑:『慧枫,你平常就够麻烦人了,现在又害秦老师空跑一赵。』
『别责怪慧枫了。』秦德言站了起来,那一身米白的西装,在这个闷热的夏天,别有一股庄重的意味:『小孩子成天忙着考试,也够苦的了。』
『那我就不留您了,地方小,实在太不方便,您多包涵。』
『不客气!』
『我送您!』婶婶抱起了放在摇篮里的小儿子,其它几个不是挤在窗口就是偷躲在门後头张望这个稀奇的来客呢!
『请留步!』秦德言很客气的,慧枫却是欲哭无泪,最令她羞耻的不仅是家中残破,还有婶婶睁着眼睛说瞎话,还要她当面吞下去——可恶的贫穷!可恶的婶婶,她心里简直恨透了,但为了面子,她只有尽量装着不在乎的样子。
『慧枫,送秦老师!』
『家里忙,我认得出去的路!』他阻止慧枫,她只有眼巴巴的看着他潇洒、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;气念中,他的那一份落拓的气质却深深印在她的心版上,永远也不会消失。
秦德言才一走,婶婶就成了另一个人,整个睑色都变了。慧枫没有理她,迳自要回小阁楼去,她想趴在床铺上,好好哭个痛快。反正一切都被可恶的、小器的、自私的婶婶搞砸了。
『慧枫!』婶婶叫住她。
她背对着婶婶,心里恨得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。
『我是好意,有时候做长辈的也很难!』
慧枫掉了掉头,快步的奔向自己的阁楼。
再也没想到的,是叔叔晚上回家後,很支持婶婶的作法,饭後,叔叔把凉椅带到了屋檐下。
『我们不要欠人太多!』叔叔一边说一边架好凉椅。
『更何况我们也不了解那个秦老师。』叔叔继续说:『他免费教你画画,固然是好意,但其他的我们就不敢说了,你又是个十七、八岁的大姑娘,如果他起了什么歹意,那该怎么办?』
『不会的,我说过他不是那种人!』她几乎叫了起来。
『我只是说如果!』叔叔点起一根烟,似乎对她的态度并不满意。
『叔叔!』她弯下腰,勉强压下那份怒意,用最诚恳的声音说:『我长大了,请您相信我,我不是小孩子;相反的,我有脑筋,也懂得人情世故,我会观察、会思考,更会分析别人的动机;秦老师绝不是坏人。』
『不!你太年轻,有很多事情你不懂!』
『叔叔,你真的不了解我?』
『不是我不了解你,实在是外面的人太坏了。』叔叔叹了口气。
* * *
渡船划向白楼的时候,慧枫心里非常紧张。万一秦老师还记挂着那天的事,大发脾气或是给她吃闭门羹怎么办?
但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,她今天上午下定决心,不论秦老师有没有生她的气,她都要来面对现实,躲避的滋味是很可怕的。比如孙馥芬,她为了逃避联考,就为自己织了一个美丽无比的梦,非但自己躲进梦里,还要拉着别人陪她一块作梦,一块说梦话。
当慧枫发现她的企图时,她不仅拒绝了慧枫的援手,反而以更快的速度逃进那个同样也是在作梦的方大可怀中。
慧枫几乎能够预见到馥芬的未来,她的一生因此遭毁,实在可惜可叹。慧枫全身一阵悚然,她希望自己在将来不要遇到这种问题,但她发誓,万一她有了麻烦,她一定要有足够的信心、勇气来解决。
船靠岸了,令慧枫讶异的是有个人自柳树後走了出来,那潇洒的身影,饱经世故的睑孔,都是那么熟悉、那么亲切。
『秦老师—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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胜利女神 第1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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